第十四章,人生若只如初见,爱过不必说抱歉
北陵公园正门，节日里比往日人更多，路凡在人群中只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穿了件紫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牛仔裤，戴着白色的绒绒帽。路凡走到离她五米远的地方站住了，她也看见了他，犹豫一下，还是奔过来，扑到他的怀里。
午后的阳光，温暖不及她的拥抱。身边穿梭的行人好像另一个世界的，这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
他们像约定好的一样，没有说一句话，一路沿着他们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轨迹，牵手漫步，各自回忆，偶尔抱一下，偶尔贴一下脸。
他们走进北陵公园，沿着熟悉的路，边走边回忆。路凡记得第一次带她滑旱冰，他也不会，他没有穿冰鞋，满场拉着她滑，最后她学会了，他过了一周才学会。
松树上挂满雪挂，像树枝上长的白毛，雾朦朦一片，摇晃一下，漫天飞雪。那一片松林，他们曾有一晚迷路，他拉着她在黑暗里飞奔；那一片松林，他们完成了第一次亲吻。路边的长椅，他们曾冷的抱在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从公园西门出来，沿黄河大街向北路过航天小区，他记得她曾在那做了一个月家教，他每睌骑车送她到了之后，就在附近转悠。偶尔到那家楼下，她从一楼的窗户向外看到他，相视一笑，心里甜蜜。她两个小时上完课出来，他们啃路边小摊的馅饼，沿黄河大街骑车回学校。他在前面哼着歌，她头靠着他的背，搂着他的腰，脚翘起来很高。
学校后面那条小路，他们每天都牵着手经过，吃过每一家小饭馆。朝鲜冷面馆的生拌牛肉和大冷面，饺子馆的驴肉馅蒸饺，湘菜馆的回锅肉，都是他们爱点的，月底没钱的时候曾经两个人分吃一碗面条。
站在校门口时，天已暗了，路凡想起最搞笑的一件事情，有一天下雨，他们从外面没带伞往学校跑，路凡边跑边放屁，还很有节奏的样子，她笑他是屁王。他们是这所大学最后一届，从他们那届以后学校跟另外两所大学合并了，校名也变了，现在这里只能算是遗址。她用带来的相机，请路人给他们在校门口那个褪色的牌子旁照了一张合影。
他们恋恋不舍的坐公交车离开，去北市场旁看电影，那里是他们最怀念的地方。没课的午后，周末的通宵，他们经常在那里度过。
路凡怀念那边的烤串、麻辣烫、烤鸡架、罐肉。更怀念在那个影院黑暗里他每一次的拥抱，她挚热的回应。他每一次让她窒息的亲吻，他的手游走于她每一寸的身体。
今晚又坐在这里，他搂着她，她直直的坐着。他亲她，她左躲右闪。他撩她衣服，她死死的压着他的手。他老实的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她又主动靠在他怀里。
相对无语，只有影片里的声音，他感觉到她哭了。他没有去哄她，她应该不需要他这些虚无缥缈的安慰，甜言蜜语抵不过“嫁给我”三个字。喜欢你，爱你，最终要有一个仪式，而这些路凡暂时给不了。
这半年时间数封书信往来，路凡大概了解一些情况，她现在镇政府工作，虽然是最底层的公务员，也没有多少上升的机会，但对女孩子来讲，也算有一个平稳的生活。她父母不会让她去冒险，她自己也没有说服自己。就像她信里曾写“你找好我过去深圳的工作了吗？你安排好我们未来的生活了吗？”
路凡没有，他的心智让他没去想这些，也可能男孩就是比女孩晚熟。他想的是花前月下，大家一起分享痛苦与欢乐，而她想的是柴米油盐，未来怎么面对现实的生活。
从学校到社会，路凡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他只知道以前是伸手要钱苦逼生活，现在是自己挣钱生活苦逼。
他没去想，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不远几千公里，奔向他，那个女人要下的决心，比他当初只身闯深圳下的决心还要大。男人为了情不顾一切容易，女人为了爱奋不顾身太难。
走出电影院已是午夜，胡乱的吃了一点东西，他们沿着青年大街向惠工广场方向走，昏黄的路灯把影子拉长缩短，他们没有说话，寂静寒冷的夜晚，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路凡感觉她的手在抖，他搂紧她快步向前走。到招待所时，她长出一口气，手拍着胸口，路凡明白她刚才是害怕吓到了。
简单的梳洗，他们各自躺在床上，屋子里很热，她脱了羽绒服直接躺在被子上，黑色的紧身绒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跑凡侧身看她，她也侧过身看路凡，隔着一个过道他们互相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嘴唇微张似有话说，但又闭上了。就这样望着望着，他们竟然都睡着了。
路凡醒来时，天已大亮，她还在睡梦中。他轻轻走到她的床边，俯下身去准备亲她的脸，还没等亲到，她就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顺势躺到床上。
起床后退了房，行李寄存在旅馆，他们去了中山公园。路凡记得有一次翘课，他们在公园深处的树林里，呆了大半天。学生时代爱的很简单，一个拥抱都能让他们坐上几个小时，那时的他们没有想未来如何，只想那一刻拥抱的美好。那时的他们没有想未来怎样，只知道那一刻彼此深爱着对方。
那个属于他们家乡的城市，二十岁前，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她，在不是太远的地方，在那一刻走进他的世界。十九岁前，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他，在她十九岁的时候走进她的生活。
三年的时光，浪漫又短暂，路凡明白是他最终辜负了她。青春跑不过白马，浪漫败给了现实，时光太匆匆，让他来不及把梦拉长。
爱对了是幸福，爱错了是青春。他是一只想在风雨中展翅高飞的小鸟，而她只想在平静世界里静水微澜。路凡知道在未来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今天也许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
站前广场上，斜阳如血，冷风乍寒，在人潮涌动中，他们静静的拥抱在一起，时间也像凝固一般。路凡捧起她的脸，深深的望着，她闭着眼睛，睫毛凝结成霜。她微微踮起脚尖，吻了他一下，如蜻蜓点水，之后塞了一张纸条给他，就跑开了，等路凡反应过来时，她已消失在人群中。
路凡怅然若失，久久站在那里没动，心里有一点疼，一点痛，又无处释放。他坐在冰冷的地上，打开了纸条，那应该是她昨天趁他睡着时用招待所信签纸所写的，足足两页纸，路凡慢慢的读:
五年前的十月第一次见你
你是班级唯一装西装的男生
我欣赏干净阳光的你
你喜欢娇小可爱的我（嘻嘻)
于是，在第一次约会
你笨拙的吻
拉开我们爱的序幕
我们一起翘课牵手拥抱
我们一起逛街欢笑打闹
我们一起数南塔有多少层
我们一起在北陵数满天星
我知道
曾经你是爱我的
你知道
曾经我也爱过你
那时岁月静好
那时青春年少
喜欢坐自行车后座靠你背睡觉
喜欢牵你温暖的手看你的傻笑
喜欢见你吃醋的样子胡言大叫
喜欢看你故意制造的浪漫情调
那时的我们很爱很爱
也曾彼此折磨伤害
一次次分手又重来
你让我流过的泪
都记在我咬你的牙印里
你说今生有我足够
你说陪我看细水长流
这一切如今都成
过眼云烟随风飘散
人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你给过我最美的一瞬间
人说爱过不必说抱歉
愿我们今生永不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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