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这里是……”
阿秋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依稀记得自己是睡着的，克劳迪娅有着能够让亡者沉睡的法术，阿秋尝试了下，也有效果。
但睁眼却是很陌生的场景……梦吗？
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仿佛被黑色轻纱笼着, 压抑透不过气来，身体很重，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在刹那间整个空间都生了改变，像是投影一般, 以脚下为中心快展开向外扩展的景象, 同时伴随着无数嘈杂的声音。
“阿秋是没人要的孩子。”
“真的诶，连姓氏都没有, 阿秋真可怜呐。”
“阿秋要一起玩吗？不行的吧……”
“喂，孤儿院来的？”
“听过阿秋见去过很多地方呢, 但不是旅行, 很狼狈的样子……对对对，是流浪, 是流浪呐……”
周围场景开始生不断地变换，人物、校服、教室，唯一没有变的是周围都是些学生以及一直伫立于中心的女孩。女孩一开始微微笑着的脸，却不知何时流淌出泪水, 不知不觉面部变得僵硬, 目光也越来越暗淡, 木偶一样，无神地笑着流泪。
从梦中惊醒，认识到自己是躺在白骨王座上，阿秋目光变得平静起来。
“真是个不好的梦。”阿秋捏着鼻梁，叹了口气。没爹没妈，阿秋曾经是遭遇到过些欺凌排斥，但哪里像梦里那般凄惨可怜。那时候她可是照着为的那些人狠狠地打了回去的，虽然结果是稍显瘦小的自己被围殴得很惨……
班级关系搞得一塌糊涂，然后阿秋就开始了独自一人沉迷学习的人生旅途。
“所以说，梦这种东西，真是乱七八糟的……”阿秋心里嘀咕着，爬起了身，身旁侍立着的鬼魂捧着衣袍漂浮过来。
“主上，鲜血公爵安大人正候在宫殿外。”
“安？她怎么来了？”穿上衣袍，阿秋疑惑地喃喃，然后对鬼魂侍从下令道：“让她进来吧。”
“吾主。”非战斗状态下，收敛了恐怖獠牙的鲜血公爵在外貌上与生者毫无区别，明眸皓齿，在人类中也是属于美人。
鲜血公爵安是亡者领中唯一在非战斗状态下保持着人类外貌的，也是唯一一个喜欢人类生活的亡者。
其余的像巫妖王忙于政务并且喜欢搞研究，地穴领主喜欢打洞睡觉，死骑领是个战斗狂。
“小安啊，你怎么来了？”在阿秋降临前，魔王阴影之主是处于沉睡状态，所以在年岁上要比鲜血伯爵大很多。
所以阿秋对鲜血公爵安的称呼一直是“小安”。
而且安也是所有亡者领中最小的一位，作为亡灵的年龄仅仅只是十数年。
在阴影之地中，魔王阴影之主存于世间的时间最长，在人类的文字记载中便有着上百年的历史。
其次是巫妖王克劳迪娅，据说是魔王阴影之主所复活的位亡者，而且身前地位显赫。
地穴领主吉斯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是被阴影之主从扭曲空间中召唤而来虫族领，距今也已经是在这个世界存在了近百年的大魔物。
“魔王大人。”安笑嘻嘻地抬头，她也是所有亡者领中最不正经的一个，甚至胆敢在往会议中说些带颜色的笑话，“在我的邀请下，卡里斯坦琴的大师，伊索女士来我这里做客。这会正在我那儿调试音色，我就想着邀请您一起去欣赏大师的演奏。”
卡里斯坦琴是类似管风琴可以被称之为建筑的大型乐器，在这个世界上极为流行，几乎达到了现代世界中钢琴的流行水准。但同样受限于乐器庞大昂贵复杂的限制，整个人类社会中卡里斯坦琴手都很少，更何况是大师级别的。
不过，安便是这为数不多的大师级卡里斯坦琴手之一。
在成为吸血鬼之前，安曾是圣庭中的神职人员，并且常年兼任圣庭大教堂中的卡里斯坦琴的演奏工作。
在听到安的演奏前，阿秋是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会是登堂入室的世界艺术大师……
但安的演奏，确实是震撼灵魂的。
“伊索女士啊，那可真是荣幸。”这些年在安的耳濡目染之下，阿秋对这个称呼也有着映象，那是人类社会中声誉最高的卡里斯坦琴师。
同时，伊索女士也是灭国已有百余年的艺术之国——卡里斯坦国的后裔。伊索的音乐完全不同于生前作为神职人员的安，传承故国的音乐才情与周游各国的人生阅历，让伊索融合了各地不同民族的音乐风格，伊索将自己所有才情、情感与思想全部奉献给琴，其所创作的乐曲，不分国界民族，不分生者亡灵，都极为推崇喜欢。
而“卡里斯坦琴”这个名称也是在卡里斯坦被灭国后，由诸多琴师联合推动改名成为现在模样的。
阴影之地的黑雾幕布遮天蔽日，使得这里在白天里也是阴暗氛围，所以阴影之地并不适合生者。
当阿秋见到这位在世界上声誉极重的音乐大师时，便看到这个面容褶皱横生的花甲老人正在认真入神地在他人的协助下调试着音色。
当正式的乐章在那位女士演奏中流淌时，那是不同于安复苏成为亡者后让灵魂颤栗的凄切幽寂风格，悠长典雅的叙事乐章伴随着明暗色彩的和声语言，带给阿秋的，是触动心底柔软的温情眷恋。
那是能够引得心绪的神奇力量。
曲终。阿秋不由得鼓起了掌。
“谢谢。”老人挽起垂落的银，向阿秋笑着道谢。
对待这种攀登至巅峰的艺术大师，阿秋没有端什么魔王架子，赶忙回礼，“能听到这么美妙的音乐，是我荣幸。道谢的话该有我说才是。”
却没想到，伊索女士反倒因此微微曲身，那是感恩道谢的礼节姿势。这种展让阿秋不明所以，只来得及侧身，“伊索女士您这是？”
“或许魔王您不晓得，蔷薇领的那些孩子同我一样也是卡里斯坦的后裔。”老人嘴角微微抿着，似乎在强忍着某种情绪，老人继续轻声解释着：“这是对您在那时候伸出援手的感谢，以及那次灾祸让您声誉受辱的愧疚……”
在听到蔷薇领这个词汇，让阿秋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阿秋神色变得复杂起来，许久之后才说道：“原来，那些人是卡里斯坦的遗民啊……”
“真的是很抱歉，自从听闻那件灾祸，愧疚之情便在我的心底燃烧……我也希望我能站出来向世界说明真相，但……”伊索女士说着，身躯深深地俯在地上。
这是服罪的姿势。
伊索曾无数有着想向世界说明真相的念头，但那真相足以摧毁她眷恋一世的故国声誉。这一生，她以及无数像她这样渴望光复故国的卡里斯坦遗民，便真的没有了任何丝毫的希望了。
但其实，那年所参与到其中的人类各国，也不会允许她出任何声音的。哪怕她是世界的音乐大师伊索。
而这次，面对伊索女士的姿态，阿秋没有再错开身，如同雕塑伫立在原地。
蔷薇领呵……
是卡里斯坦啊。
也怪不得……那些人最后的选择……
阿秋低垂下了目光，看着伏在身前的这位老人，然后她弯腰扶起了这位令人尊敬的伟大女士。
而四年前的事情，也重新因老人的话语而在记忆中被翻了开来。
战火历28年。那是阿秋成为魔王的第二个年头。
那是骤然获得如此强大力量的阿秋，并不知道她的力量究竟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或伤痛。
亡灵之灾。
阿秋扶起伊索女士，那足以匹配魔王身份的坚定目光，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漫不经心，“不，那是我的责任。”
是我自大、滥用力量的责任……
————
圣庭。重新穿戴上圣袍的苏珊，疑惑地听着手下人汇报着有关阴影之地的异动。
“有亡灵暗探伪装成人类打探着有关我生活的事情？”阿秋向情报人员确认道。
情报人员满脸纠结，硬着头皮说着：：“是的，似乎在寻找着跟殿下有关的什么人，但那些亡灵逃匿工作都做的很好，抓捕工作很难开展，无法获得更详细的情报……”
阿秋那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阿秋的脑回路苏珊也表示有时候会跟不上节奏，她皱着眉思考着，“那近来阴影之地可有什么其他异常？”
“除了教皇和各国派去了的人手被对方很快地清除干净，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人员绞尽脑汁地想着，“对了，殿下，伊索女士近来好像在阴影之地作客。”
作为世界级的音乐家，没有那个国家或势力会强制让这种人物在阵营立场上站队。所以哪怕是圣庭的神职人员，也不会因伊索作客阴影之地而对其喊打喊杀。
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苏珊却皱起了眉。
“伊索女士……”苏珊喃喃：“卡里斯坦的那个伊索……”
“是的殿下。”情报人员还以为苏珊是在他确认，赶忙回答道。
然而，此时苏珊的心思已经不再他身上了。
相比于被人类社会敌视而信息相对闭塞的阴影之地，坐拥圣庭这个庞大实力的情报网，苏珊能看到远比阿秋多的信息。
此刻，有伊索这个名字所勾起的，让苏珊想起曾经无意间看到的、让她嗤之以鼻的情报。
亡灵之灾中的难民亡灵，多是些卡里斯坦的遗民。或许可推测魔王阴影之主便是利用这些遗民对世界的仇恨，才选择将这些毫无战力的难民亡灵化，最终达成了冲击人类各国的目的。
关于阿秋的描述自然是无稽之谈，但关于那些难民亡灵的描述……
却未必是虚妄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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