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镇少年
自古以来，正魔两道，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相传十余年前，魔教领袖漠皇老人横空出世，凭借一手造化神功，力压群雄，一时无二，颇有一统天下之势。&1t;/p>
正道门派虽高手云集，却无人敢与之争，甚至有些贪生之徒，为了苟延性命，从此脱离正道，拜入魔门，背负千古骂名。&1t;/p>
正所谓神仙打架，黎民遭殃，当时之景，苍生涂涂，九死一生，饿殍遍野，一言难述。&1t;/p>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漠皇老人雄图壮志，野心勃勃，早欲一统天下，正值成功在即，突逢变故，一夜之间竟遭人灭了满门，魔教之众，百不存一。&1t;/p>
究竟何人所为，至今无人知晓。&1t;/p>
时过境迁，十多年后，魔教已灭，天下太平，各大门派又如雨后春笋般争相面世，广招弟子以壮大门派。&1t;/p>
……&1t;/p>
小镇东条柳巷中，有位十四岁的清瘦少年，姓韩，名小山。&1t;/p>
韩小山自幼孤苦，爹娘早逝，自七岁起，跟着巷口老铁匠做帮工，起先人小力薄，只能做些跑腿活计，老铁匠粗人一个，嗜酒如命，脾气糟糕，隔三差五动辄打骂，韩小山无依无靠，只能辛苦忍着。&1t;/p>
就这么熬了好些年头，一直到了十二岁，少年身子逐渐硬朗，琢磨出了打铁门道，铁匠这才态度好转，破天荒的将他收了徒弟，教了些真正的手艺。&1t;/p>
只可惜世事无常，少年好日子刚过一年，铁匠有一日突然酒瘾作，着令少年打酒回来，捧着壶子一口气喝了个痛快，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1t;/p>
韩小山至今清晰记得，铁匠去世以后，自己身无分文，当了一两个月的孤魂野鬼，因为年纪太小，实在找不到挣钱的营生，多亏邻里街坊好心好意，顿顿施舍一些吃食，尽管吃不饱，穿不暖，好歹也不曾饿死。&1t;/p>
就这么过去两个月，在好心人建议下，韩小山最终还是操持起了打铁生意。&1t;/p>
这一过，就是两年。&1t;/p>
天一亮，韩小山早早起来，拾掇好了今天要交工的那几把剑，就要离开家门。&1t;/p>
韩小山看着瘦弱，力气却着实不小，这都是常年打铁攒出来的底子，一人抱着五把铁剑，从镇子这头走到那头，面不改色，气也不喘。&1t;/p>
正走着，前头忽然传来一片喧哗，只听有人喊道：“神仙来了，神仙来了！”&1t;/p>
小镇虽小，常有神仙大驾光临。&1t;/p>
韩小山凑过去看了一眼。&1t;/p>
人群中，一位道骨仙风的老神仙面带笑容，十分和善：“诸位乡亲，麻烦相互转告一声，本座来自七百里外的天元门，道号元真子，自即日起，将在贵宝地的柳杨客栈小住两日，但凡贵地十三岁以下者，无论男女，皆可来给本座一见。”&1t;/p>
这话一出，韩小山顿时意兴阑珊，他已经过了十四岁，显然是没希望被这位老神仙选中当徒弟的。&1t;/p>
小镇年年都有神仙造访，韩小山已经见过不下十回，也曾壮着胆子让那些神仙摸摸所谓的“根骨”，可惜无一例外，从未被哪位神仙瞧上眼过。&1t;/p>
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两次不行，韩小山觉得还有三次，可是三五次都不行以后，他就再也不抱什么幻想了。&1t;/p>
正要离开，韩小山蓦然一愣，原来在他身后，一直跟着一位身穿袈裟的僧人，所有人都是追着那位老神仙走，僧人也是如此，韩小山刚转过身，险些撞到僧人怀里。&1t;/p>
这位僧人的年纪看起来已经很大了，瘦骨嶙峋，两眼深陷，有些吓人，不过韩小山也没受到多少惊吓，都说和尚与人为善，韩小山朝他笑了一下，便错开身子走了。&1t;/p>
僧人回过头来，看着韩小山背影，自言自语道：“我佛慈悲，这孩子三世为善，心性朴实，然而生生世世，竟都活不过十五岁，怎会如此？”&1t;/p>
僧人皱起了眉头。&1t;/p>
……&1t;/p>
韩小山今天要交货的这门生意，来自镇上剑道场。&1t;/p>
小镇地处偏僻，民风淳朴，读书人不多，家家户户但凡有些闲钱，都会把孩子送到剑道场里学些本事，据说这是因为剑道场和山上某个仙门有些关系，每隔三五年，就会挑些资质不错的学徒送去仙门，若是有幸让自己家孩子选上，便算应了那些鱼跃龙门之类的吉言。&1t;/p>
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1t;/p>
也正因此，剑道场学徒众多，而且都是些和韩小山一样大的孩子，这些孩子常年切磋剑技，一不小心把剑磕坏了，韩小山也就生意不愁了。&1t;/p>
这条路韩小山已经走了很多年，每次看到那些朝气蓬勃的学徒，他的心里都会生出难言的情绪。&1t;/p>
他刚进门，门房便注意到，招手道：“小山子来了啊。”&1t;/p>
“云叔。”韩小山朝门房应了一声。门房一身酒气，邋里邋遢，年纪不大，约莫四十岁出头，小镇百姓在这个年纪还算是青壮汉子，很少去做门房这种差事，不过韩小山知道，虽然只是剑道场的门房，云叔似乎掌握着剑道场的财政大权，要不然每次跟自己打交道的怎么会是他？&1t;/p>
示意韩小山把剑放下，汉子晃了晃常年不离手的酒壶，打趣说：“听说这几天，镇上来了不少仙人，别总闷在家里，打铁能有什么出息？多出去走走，没准就被哪位神仙看上了。”&1t;/p>
韩小山笑笑，没有接腔，白日做梦这种事谁都经历过，可惜白日梦终究只是白日梦，醒来以后，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免不了失望一番。&1t;/p>
这种经历，次数越多，便越知道梦终究是梦，渐渐地，也就不再当真了。&1t;/p>
汉子也知道韩小山的性格，不多废话，直接抛来几块碎银子，意兴阑珊道：“去吧。”&1t;/p>
韩小山接住碎银，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1t;/p>
打了几年的交道，他早知道云叔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平日就好一口小酒，除酒以外，从不跟人打交道，更没有什么朋友。&1t;/p>
韩小山走后，汉子皱起眉头，喃喃道：“几日不见，这小子印堂黑，走路丢了魂似的，何解？”&1t;/p>
汉子迟疑片刻，信手一挥，面前虚空中，一道透明符纹呈现而出，上面青光闪闪，似乎写着什么。&1t;/p>
但是转瞬间，这道符纹便成了黑色，随后就化成灰灰散去。&1t;/p>
汉子面色稍变，低下头，默念道：“三日必死。”&1t;/p>
……&1t;/p>
给汉子送完酒后，韩小山离开剑道场没多久，迎面忽然有个少年狂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个汉子，一边追一边喊：“小崽子，再敢偷东西，老子把腿给你打断！”&1t;/p>
被追的少年火急火燎，突然看见韩小山，好似抓住救命稻草，大喊一声：“哥！”&1t;/p>
韩小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郁闷不已，怎么又遇见这家伙了？&1t;/p>
远处，汉子停下，狐疑地看着韩小山：“你是他哥？”&1t;/p>
韩小山心里无奈，躲在他身后的少年名叫陈平安，既算熟人也算不熟，关系一般，但也不能见死不救。&1t;/p>
“这位大哥，他欠你多少钱？”韩小山问道。&1t;/p>
“不是欠，是偷！一共三两银子！”汉子紧盯着韩小山，在他眼里，陈平安是个游手好闲的市井小混，跟陈平安认识的韩小山一定也好不到哪儿去。&1t;/p>
韩小山有些心疼，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陈平安是算好的吗？刚到手的三两银子，还没暖热呢。&1t;/p>
“拿来吧你！”汉子看见韩小山手里的银子，上前一把抢走，打眼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三两，他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吐了口唾沫，随后扬长而去。&1t;/p>
陈平安长松一口气，等汉子走远，拍了拍身上的土，奇怪地看向韩小山：“你还挺有钱的嘛，三两银子都拿得出手，看来我陈平安选你当朋友，真是选对了！”&1t;/p>
韩小山翻了翻白眼：“我宁愿没你这种朋友！”&1t;/p>
两人在一年前认识，那时陈平安蹲在街上，冻得全身抖，又饿又冷，已经快死了。&1t;/p>
韩小山见了，就取了些吃食给他，从那以后，这个名叫陈平安的小乞丐就赖上了韩小山，隔三差五来要吃的。&1t;/p>
韩小山也不是富贵人家，即便有些闲余，哪能全都拿出来养活外人？&1t;/p>
可是每次看见陈平安，这家伙都惨不忍睹，要么衣服破的千疮百孔，要么饿的地上打滚，作为朋友，韩小山也不能不帮。&1t;/p>
“韩小山，待会儿你帮我去谭府看看我娘，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你替我跟她说一声，就说我跟你学打铁呢，日子过得可好了，每个月都能赚三两银子，包吃包住，呃，咳咳，你可别当真啊，我这身子弱不禁风的，脑袋里装的可都是学问，书香门第出身，哪能跟你学打铁啊？我就是那么说说，你别当真，原话转告给我娘就好了。”&1t;/p>
陈平安拍拍韩小山肩膀，一副老大哥看待小弟的目光，道：“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个兄弟，真是值了！等我陈平安来日飞黄腾达了，绝对不会忘了你！你说你打铁能有什么出息？打一辈子铁能攒几个钱？还不如攒点钱读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啊。”&1t;/p>
韩小山听这一席话，简直目瞪口呆，然后狂翻白眼，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隔三差五就来自己家里蹭吃蹭喝，鸡鸣狗盗的事没少做，居然还嫌自己没出息……&1t;/p>
“你还愣着干嘛？赶快去吧，别让我娘等急了！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娘吗？回头我跟我娘说说，让她收你当个干儿子！我先去你家了啊，厨房里有吃的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1t;/p>
陈平安说完，熟门熟路的往韩小山家摸去了。&1t;/p>
韩小山一脸无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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