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中之魔
韩小山吃了一惊，道：“为什么？”&1t;/p>
小女孩儿扭开头，有些躲闪，只是问道：“大哥哥，你有没有朋友啊？”&1t;/p>
韩小山挠挠头，有些不得要领，只是说道：“算是有吧，那家伙叫陈平安，吃我的住我的，还总是说三道四。”&1t;/p>
小女孩儿好奇道：“你不喜欢他吗？”&1t;/p>
韩小山叹道：“简直快烦死了。”&1t;/p>
小女孩儿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想说什么，老人忽然喊了一声：“丫头，走了！”&1t;/p>
小女孩儿打眼一看，现老人已经走出好多步，顿时急了，忙对韩小山道：“大哥哥，我先走了啊。”&1t;/p>
说完这话，她提了提背上的箩筐，小跑着朝老人追去，边跑边喊：“爷爷，爷爷，你等等我啊。”&1t;/p>
韩小山看着这一幕，露出笑容，目送小女孩儿离开。&1t;/p>
我快死了？&1t;/p>
他摇头失笑，这丫头，真能吓唬人。&1t;/p>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感觉气氛有点怪，扭过头，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都不出声，只是路过自己的时候，纷纷朝自己看上两眼。&1t;/p>
他们的眼神十分诡异。&1t;/p>
韩小山皱起眉头，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青天白日之下，却好像有一股凉气在脊背上乱窜。&1t;/p>
转眼间，到了晌午，韩小山进了好多家刀剑铺子，结果出奇的一致，都说生意本来就不好，哪里还需要上货？换下一家吧。&1t;/p>
韩小山百般无奈，想起宗铭大师还在家里，便草草买了些菜，回去做了点吃食，吃完以后，再次离开了家门。&1t;/p>
他没再去找刀剑铺子，而是来了剑道场。&1t;/p>
“云叔。”&1t;/p>
韩小山走进道场，有些难为情道：“云叔，道场里还要不要剑？有破损的剑也成，我拿回去修补一下。”&1t;/p>
“没钱了？”云叔挑了挑眉，一语中的，随后垂下眼皮，淡淡道：“小子，你都快死的人了，赚钱还有什么用？回去准备准备后事吧。”&1t;/p>
韩小山瞪大眼睛，天打五雷轰。&1t;/p>
今天什么日子？&1t;/p>
想起那少女的话，想起这一路走来，街上路人看自己的眼神，还有云叔的这句话。&1t;/p>
韩小山丢了魂似的，感觉像做梦一般。&1t;/p>
汉子见他这副模样，蓦地笑了，道：“不想死死也得死啊，这世上谁人能不死？你家里凑巧住了个和尚，让他给你念几段经，下辈子投胎到个富贵人家吧。”&1t;/p>
韩小山心里苦，虽然知道云叔在开玩笑，但他却笑不出来。&1t;/p>
怎么会死呢？&1t;/p>
到底怎么回事啊？&1t;/p>
韩小山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刚进门，耳边就传来陈平安的声音。&1t;/p>
“韩小山！”&1t;/p>
韩小山脑子里嗡嗡乱想，有些心烦意乱，不想搭理陈平安。&1t;/p>
陈平安再次喊道：“韩小山！”&1t;/p>
韩小山皱起眉头，看了陈平安一眼。&1t;/p>
陈平安忽然冲了过来，咬牙切齿，手里拿着他娘亲昨天送来的钱袋子，揪住韩小山衣领吼道：“谁允许你收我娘的钱！”&1t;/p>
韩小山昨天送走了女人，顺手把钱袋子放到了床底下的暗格里，如今它又跑到陈平安手里，不难想象生了什么。&1t;/p>
这一年里，家里可没少丢东西。&1t;/p>
韩小山心里一团乱，听陈平安这么一吼，顿时愣了愣，这件事，怪自己了？&1t;/p>
韩小山有些火大，瞪着陈平安道：“你娘的钱关我屁事！滚出我家！以后别来找我！滚！”&1t;/p>
“你……”&1t;/p>
陈平安语塞，恶狠狠地看了韩小山一眼，显然恼火至极，当即扭身离开，故意气韩小山似的，在门上狠狠踢了一脚，这才离去。&1t;/p>
韩小山心头大怒。&1t;/p>
陈平安忽然走回来，阴沉着脸对他说道：“要不是你快死了，我没钱买棺材，才不会翻你的暗格！你死吧，死了以后，我给你收尸！”&1t;/p>
韩小山如遭雷击。&1t;/p>
小院当中，宗铭大师叹息不已，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1t;/p>
韩小山猛地回头，问道：“大师，我……”&1t;/p>
大师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此乃天意，造化弄人啊。”&1t;/p>
韩小山一颗心，直往下沉去。&1t;/p>
真正的天打五雷轰。&1t;/p>
他脑子乱成一团，浑然理不清头绪，好久，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只是眼睛仍有些迷茫，瞧了眼天色，已经是傍晚，又看了眼院中打坐的大师，稀里糊涂的进了厨房。&1t;/p>
快死了。&1t;/p>
快死了也得做饭。&1t;/p>
虽然不觉得饿，但他还是得做点东西，毕竟大师是要吃东西的。&1t;/p>
韩小山闭上眼睛，一不留神，菜刀切在指头上，一下子鲜血流淌。&1t;/p>
韩小山气急，一刀砸在案板上，随后茫然四顾，任手上鲜血流淌，许久，再一次闭上了眼睛。&1t;/p>
大师看着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小施主，老衲离开一晚，明日回来。”&1t;/p>
韩小山听了，迷迷茫茫，也没挽留，更没问大师要去做什么。&1t;/p>
大师走了，饭就不用做了。&1t;/p>
他走到院子里，抓了把土洒在伤口上，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来。&1t;/p>
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子，是那种很常见的布鞋，穿着挺舒服，就是不太好看，而且不够体面。&1t;/p>
身上的衣服，其实也不怎么好看。&1t;/p>
人之将死，心里忽然涌出好多悲哀，这辈子才刚开始，怎么就快死了呢？&1t;/p>
韩小山嘴里苦，心里也苦，感觉全身都是苦的。&1t;/p>
命也苦。&1t;/p>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二次如此苦涩。&1t;/p>
第一次是娘亲死的时候，韩小山捧着娘亲的脸，想哭哭不出来，只是喉咙打了结一般难受，不知不觉中，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流了好久也停不下来。&1t;/p>
说好了儿子长大后，要让你享福呢，怎么就死了呢？&1t;/p>
老天爷还讲不讲理啊？&1t;/p>
我韩小山跟你有仇吗？&1t;/p>
那时候，韩小山只有九岁，街坊邻居见他一天一夜没出门，便主动过来看看，来了一看，才现韩小山娘亲去世了。&1t;/p>
住在一条街的几个汉子，帮着给下了葬，入土为安。&1t;/p>
等棺材埋下土的时候，一直抹眼泪、却哭不出声的韩小山，终于扑上去抱着棺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1t;/p>
天苍苍，地茫茫，草木也为之凄凉。&1t;/p>
记得还下了一场雪。&1t;/p>
乡里乡亲都说，韩小山的娘亲是个好人，好人死了，连老天爷都下雪给她送行。&1t;/p>
药铺老掌柜想把少年带回药铺子，日后当个大夫，给乡亲们抓药看病，不料打铁铺的老铁匠说，我打了一辈子的铁，连个媳妇都没有，还是给我吧，不管是生的还是养的，好歹日后能养个老。&1t;/p>
谁也没跟老铁匠抢，从那以后，少年便跟着老铁匠学打铁。&1t;/p>
然而过了才两年，老铁匠就死了。&1t;/p>
他活着的时候经常打骂韩小山，甚至有一次还用烧红的铁杵往韩小山脸上戳，所以在他死的时候，韩小山一滴泪也没流下来，只是张罗着给他下了葬，然后开始考虑自己的生计。&1t;/p>
韩小山并不知道，邻里街坊见了这情景，暗地里都说他没良心。&1t;/p>
从那以后，镇上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这孩子怕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他爹，又克死了他娘，最后，就连那身子骨明明挺硬朗的老铁匠都给克死了。&1t;/p>
乡亲心性淳朴，心肠都是好的，可是人命关天，谁也不敢马虎。&1t;/p>
少年饿了，大家都乐意给些吃的。&1t;/p>
少年想找个营生的门道，却比登天都难，找了两个月，最后只能继续打铁。&1t;/p>
可是打铁能打出什么名堂？&1t;/p>
韩小山也想干点大事，干点体面的活，好让天上的娘亲看到自己过得很好，很好。&1t;/p>
……&1t;/p>
剑道场里，汉子一口一口，喝着苦酒。&1t;/p>
忘记了是哪一年，少年每天从道场外经过，每次经过，必然往道场里头看上一眼。&1t;/p>
等他回去时候，手里提着大包的药材，路过道场，仍是踮着脚尖往里头看。&1t;/p>
汉子记得清楚，来的时候，少年会多看一会儿，回去时候，只看一眼，便匆匆离去。&1t;/p>
汉子知道，那少年想学剑。&1t;/p>
终于有一天，汉子朝少年招招手，等少年过来后，汉子问道：“你叫什么？”&1t;/p>
少年道：“韩山。”&1t;/p>
汉子问道：“想学剑吗？”&1t;/p>
少年使劲点头。&1t;/p>
汉子又问：“学剑为何？”&1t;/p>
少年坚定道：“保护我娘！”&1t;/p>
汉子想起少年每次路过，都是去药材铺子抓药，便问道：“你娘病了？”&1t;/p>
少年落寞道：“嗯。”&1t;/p>
汉子拍了拍他脑袋，站起身来，打算去帮他看看女人的病。&1t;/p>
只是谁也没想到，去的时候，女人已经死了。&1t;/p>
刚好是那一天死的。&1t;/p>
少年手里的药材，噗通一声，掉在地上。&1t;/p>
他看着身体已经僵硬的娘亲，想哭，却哭不出声，好几次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1t;/p>
他咬着嘴唇，咬得鲜血直流。&1t;/p>
看了半天，他还是不敢相信，便爬到床上，摸了摸娘亲的脸。&1t;/p>
然后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1t;/p>
汉子看着这一幕，一颗心，略微有些沉重，或许是不忍心多看，只留下一句：“明天来找我。”&1t;/p>
便转身离开。&1t;/p>
只是第二天，汉子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少年。&1t;/p>
到了第三天，少年依然没来。&1t;/p>
一直过了好久，有一天，少年突然来了，汉子问他：“你为什么没来？”&1t;/p>
少年笑道：“我这不来了嘛。”&1t;/p>
汉子心里烦闷，瞪了少年一眼，冷淡道：“已经晚了。”&1t;/p>
少年摇摇头，却道：“我不学剑了，我现在跟一位打铁师傅学打铁，没有工钱，但是管吃。”&1t;/p>
汉子更加烦闷，不耐烦道：“打铁能有什么出息？”&1t;/p>
少年笑的有些苦涩：“我得活下去啊。”&1t;/p>
汉子闻言，险些为之语塞，想自己七岁之时，父母双亡，也曾体会到那种无助，但却没有选择少年一样的路子。&1t;/p>
打铁能有什么出息？&1t;/p>
若是没钱，那便提剑宰些该宰之人，抢钱便是，何必作践自己？&1t;/p>
汉子有心栽培少年，可是少年已经无心学剑，汉子自然不会强求什么。&1t;/p>
只是心里头，难免有些可惜。&1t;/p>
如今少年要死了，汉子心里有些困惑，到底谁要杀韩小山？&1t;/p>
虽然跟韩小山没什么关系，便是真的死了，汉子也不至于替他掉下几滴泪，可是毕竟认识挺久了，怎么能让他在眼皮底下死了？&1t;/p>
汉子喝着酒，没有一点滋味，然后，他看见一位佛门大师走了过来。&1t;/p>
汉子抬起头，上下一扫，目光一闪：“和尚？”&1t;/p>
大师点了点头，看着这位邋遢汉子，他先是疑惑，随后眯眼，一眼之间，便看清了此人三世善恶。&1t;/p>
前世，恶。&1t;/p>
今世，大恶。&1t;/p>
下世……&1t;/p>
大师皱起眉头。&1t;/p>
汉子抿了口酒，问道：“大师可是来自悬空寺的高僧？”&1t;/p>
大师点头道：“正是，老衲法号宗铭。”&1t;/p>
汉子蓦地放下酒壶，竖起大拇指道：“高，真高。”&1t;/p>
大师笑道：“不算高。”&1t;/p>
汉子道：“十余年前，我曾在西凉之地斩杀一位玄烨法师，此人境界极高，佛门功法也着实厉害，将之打杀以后，本人颇为自得，认为悬空寺也不过尔尔，如今见到大师，才现本人只是坐井观天罢了。”&1t;/p>
大师保持笑容，说道：“施主所说的那位玄烨法师，乃是老衲一位曾徒孙，天资聪颖，慧根极佳，出身也是极好，老衲本想将他当成悬空寺下一任寺主来培养，不想一次下山历练，他竟再也不曾回来，直到很多年后他托梦与老衲，老衲才知道这孩子已经遇难，实在可惜。”&1t;/p>
这话说完，大师看着汉子问道：“施主为何打杀我家徒孙？”&1t;/p>
汉子靠着椅背，懒洋洋道：“这位玄烨法师与我只是初次见面，便要劝我回头是岸，我看出法师是出自善意，便强行忍了，只是这位法师喋喋不休，跟了我整整一个月，我实在烦得很，于是便杀了他。”&1t;/p>
大师眼神落寞，点头道：“这么说来，的确是我家徒孙做的不对。”&1t;/p>
随后叹了口气，道：“可是纵然不对，也不至于杀了他啊。”&1t;/p>
一位千年难遇的佛门奇才，自幼在悬空寺长大，再为晦涩难懂的佛门心法，他一点就通，这等资质，就连宗铭大师都赞赏不已，结果就这么离开了人世。&1t;/p>
大师纵然见惯了生死，可也难免唏嘘感慨。&1t;/p>
汉子闭上眼睛，淡淡道：“他若不来烦我，我岂会杀他。”&1t;/p>
大师道：“魔由心生，施主若是不介意，可否将心魔说来一听？”&1t;/p>
汉子点头道：“七岁那年，我全家被人杀光，为报此仇，我苦心修行，终于在十二岁那年杀光所有仇家，只是不想，那仇家越杀越多，杀了还有，怎么杀也杀不完。”&1t;/p>
汉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神色落寞少许，说道：“正是在那期间，我爱妻被杀，连带着刚出生的一对儿女，也被人杀了。”&1t;/p>
大师叹了口气，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1t;/p>
汉子继续说道：“杀我妻儿的不是外人，正是我那老丈人，只是我妻子临死之前，却劝我不要报仇。”&1t;/p>
大师叹道：“若施主当时报了仇，也许就没有后来之事了。”&1t;/p>
汉子点头：“大师明鉴。爱妻临终之言不可不听，纵有好几次机会能够报仇，都被我强忍下来，只是老丈人虽不能杀，仇也不能不报，于是，我便灭了他三代满门。”&1t;/p>
大师沉沉叹息。&1t;/p>
汉子继续说道：“此事之后，我那老丈人雷霆大怒，号召修真界数千位高手追杀于我，最终，被我杀了个精光。也正是在那期间，我杀了那位平生最不该杀的玄烨法师。”&1t;/p>
大师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1t;/p>
汉子喝了一口酒，低下头道：“后来，西凉漠皇老人闭关出世，率魔教之众大杀四方，于是我便想着，既然不能亲手杀死老丈人，那便借助漠皇老人之手将他杀了，如此一来，既能断掉心魔，也不算违背爱妻临终嘱托。”&1t;/p>
“正魔之战，我杀死名门正派共计十余万人。”&1t;/p>
“再后来，漠皇老人突遭变故，许是为恶太多，惹得天怒人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那些名门正道趁机反扑，欲将魔教赶尽杀绝，我为自保，又杀了三万余人。”&1t;/p>
“从那以后，我便隐姓埋名，再也没杀过人。”&1t;/p>
“施主怎么称呼？”&1t;/p>
“古华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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