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突然变脸
夜，将尽未尽。
人，将息未息。
伙计仍守在楼梯上，他已有将尽十二个时辰未阖过眼了。
但只要楼上的姑娘还未出门，他就会一直守在这里，一直不阖眼。
他现在实在太困，也太累了。
他竟已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因为，他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声亲切的问候。
——“小兄弟，你累了吗？”
但这绝不可能是幻觉。
因为，当伙计刚扭过头时，就看见了他，一个黑衣黑裤，腰间挂着一把黑鞘短刀的男人，一个绝不可能是幻觉的男人。
男人的突然出现，已足够让这伙计震惊了。
但，最让他震惊的还是那男人的眼睛。
夜天鹰的一双眸子，似乎比夜还要漆黑，他的目光却又如黑夜中的星辰，双眼透着一道微弱但却极其敏锐的光芒。
就算是像伙计这样不懂武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得出，这绝对是一种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凝练出的目光。
夜天鹰的整个人竟如同黑夜的精灵，能在夜的阴影中随时凭空出现。
现在，他的一只胳膊竟已无声无息的搭在了那伙计的肩上。
他搭在伙计肩膀上的那只胳膊，就只是简单的搭上去，绝未用上一丝多余的力气。
但被夜天鹰搭着的伙计，却感觉压在他肩膀上的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将他整个人都压弯，压得喘不过气来。
甚至，他那仅有的一丝勇气也已被压碎。
他的整个人已开始不断微微颤抖起来。
夜天鹰道：“你冷?”
伙计惊讶的看着夜天鹰的双眼，虽然夜天鹰这两字的语气中饱含着对他的关心问候。
但他却能看出，夜天鹰看他的眼神里绝没有一丝这种情感。
夜天鹰的眼中有的只是一种蔑视。
伙计道：“不...不冷。”
夜天鹰道：“那你累不累？”
伙计道：“累，又累又困。”
夜天鹰道：“你有没有屋子？”
伙计道：“有。”
夜天鹰道：“屋里有没有床?”
伙计道：“有。”
夜天鹰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屋睡觉？”
伙计一愣，沉默片刻，随即支支吾吾道：“我不敢睡？”
夜天鹰道：“有何不敢？”
伙计道：“柳公子答应给我一百两银票，前提是我要在这里一直守着，直到楼上那姑娘醒来为止。”
夜天鹰道：“你说的是哪个柳公子?”
伙计道：“当然是任府的柳一生公子。”
夜天鹰道：“你就那么信任他？”
伙计道：“柳公子出手大方，而且向来讲诚信，这几乎是全苏州的人都知道的。”
夜天鹰沉默了片刻，又忽然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伙计摇头。
夜天鹰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夜天鹰’这个名字?”
伙计摇头。
夜天鹰道：“你知不知道夜天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伙计已不再摇头了，他已被吓得动都动不了，甚至连颤抖都已停止。
夜天鹰道：“我就是夜天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伙计已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夜天鹰道：“你觉得你的命值不值一百两？”
伙计愣了愣，微微摇头，又疯狂的点头。
夜天鹰道：“那你还不快走?”
伙计不再点头或摇头，他拔起腿就跑，往楼梯下跑，跑的飞快。
可就当他快要跑下楼梯时，一道银白色的刀光从他身后闪过，半尺厚的红木楼梯竟被这刀光一瞬间斩成两段。
那伙计脚下踩空，下意识的双腿凌空一蹬，竟像踩在平地上一般，整个人已高高弹起在空中。
“惊风踏月!”
那看上去平平凡凡的小伙计，使出的竟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绝世轻功!
这件事本身就已足够让大多数江湖中人震惊了。
但夜天鹰的眼中竟毫无震惊之色。
相反夜天鹰目光里竟闪过一丝笑意。
因为，还未等那伙计落地，他的人，和他手里的那把短刀已在伙计将要落地的位置等着了。
一旦那伙计落地，他就一定得死!
可他并没有落地。
伙计的整个人竟仿佛能在空中掌握方向一般——他的身体随着腰部一阵扭动，蜷缩在一起，双腿又是凌空一蹬，整个人便像是一支脱了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飘雪穿云!”
他使出竟又是一招失传已久的轻功绝技！
这一次，夜天鹰的眼中仍旧没有一丝震惊。
但也绝没有笑意。
因为，那伙计射出去的方向正是楼上，莫紫兰住着的那间小屋。
夜天鹰无论如何已笑不出来了。
莫紫兰显然没料到屋里会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现在，她已被那伙计锁住了喉咙，摁在了身前。
夜天鹰的武功绝对已对得起用“可怕”来形容。
但不会武功的莫紫兰却并不可怕。
伙计觉得，只要他稍稍用力，他手中的那根纤细而柔嫩的脖子定会被一把捏断。
夜天鹰将短刀横在胸前，指着伙计，急道：“你若敢动她，我定要你的命。”
伙计怪笑道：“你若想杀了我，就得先从她尸体上踏过来。”
夜天鹰道：“你想怎么做？”
伙计道：“至少你得退开一丈，再把你的刀丢到门外，好让我有把握能遛走。”
夜天鹰照做，他只能照做。
伙计的手仍死死捏在莫紫兰的喉咙上。
但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夜天鹰的刀，等着他将那把短刀丢远。
他的眼中似乎已泛起了笑意，那是一种胜利时才会有的笑意。
他岂非已经胜了？
但他若想胜利，就绝不该笑。
因为他一笑，整个人便有了稍微放松。
莫紫兰竟已抓住了这渺小的机会，反手一肘砸在伙计的小腹，伙计痛得弯下腰来，莫紫兰趁机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都抛了出去，抛向了夜天鹰。
夜天鹰瞬间出刀，短刀已刺入伙计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从伙计的胸口流出，他的人已安分的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也太难以预料。
甚至直到他死的时候，眼里的目光竟还停留在泛起笑意的那一刻。
可怜的是这伙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莫紫兰当然没有夜天鹰那样可怕，她只会比夜天鹰更可怕!
血腥味弥漫，充斥着整间小屋。
莫紫兰强忍着恶心的冲动，将窗户推开，窗外新鲜的空气让她感到稍微好受一点。
她的确杀过不少人，但显然这却是她头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击杀。
窗外，天已微亮。
远山上，曙光似血，刺灼着莫紫兰的双眼。
莫紫兰不得不扭过头。
她一扭头便看见了令她更恶心的场景——夜天鹰竟在翻腾着地上的尸体，将伙计身上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塞入自己的口袋里。
夜天鹰抬头瞧着她，笑了，是嘲笑。
不知是嘲笑莫紫兰还是嘲笑自己，亦或是嘲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他笑道：“难道你不喜欢钱？”
莫紫兰道：“我当然喜欢。”
她紧接着又补充道：“但沾着血腥的东西，我从来不碰。”
真的是这样吗？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莫紫兰手上沾染过得血腥难道还不够少吗？
她已底下了头，她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夜天鹰突然起身，背负着双手，一脸兴奋的看着她，说道：“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莫紫兰道：“什么？”
夜天鹰走进，莫紫兰也同时将脑袋朝向夜天鹰凑近。
夜天鹰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大吼道：“就是这个!”
“软筋散!”
竟然是软筋散。
可惜当莫紫兰反应过来时，她已吸入了太多。
她忽觉双眼一沉，整个人真的就像一摊软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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