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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别闹出人命


  “小九,吃点心么?”

  “小九,我刚刚泡了一壶上好的茶水,要么?哦对了,你比较喜欢饮酒,我这儿刚好有两坛,你尽管拿去好了。要是别人问起来,便说是我给的,他们自然不敢找你麻烦。”

  “厨房刚刚送过来的烤鸭,我给你留了腿。”

  ……

  南宫舒青搬了一把躺椅,又临时搭了个避雨的场所,悠闲地躺在四人面前,一会儿吃点心一会儿饮酒。

  他甚至这样都不觉得满意,又让下人送了一只烤全鸭过来,吃得津津有味。他倒也没忘了还在雨幕中的南宫彦青,一口一个小九叫得亲热。

  另外三人,他却是看一眼都懒得,区别对待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在南宫舒青不停歇的诱惑之下,栎阳如故不由得觉得时间过得更慢了,就连落下的雪花也像是加上了慢动作的特效,好半天才落到人衣襟上,慢慢融化掉。

  在连续多日高强度的训练之下,栎阳如故已经适应了许多,至少她今日还有力气分心,“喂,师父这么关心你爱护你,你一直这样拒绝真的好吗?”

  下着雨刮着风,时不时还有几片脆弱的雪花洋洋洒洒飘下,天空中是灰蒙蒙的。

  时间流速亘古不变,却因为雨雪而黑得更快。又一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经暗得不像话了。

  自打栎阳如故那一声“大哥”出口之后,南宫彦青也不知道是怒了还是怎样,当真没再说过话了。

  他越是不开口,栎阳如故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越多。

  加起来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几乎是一动不动,面色闲适气质卓然,即便是被雨水湿了发髻皱了衣袍,即便栎阳如故看向他的时候,有水珠从他额角刚刚滑落,他也没有移动分毫。

  人总有一种奇怪的心理:

  倘若有哪个人的实力与自己差不多,或许是比自己高出了一小截,这时候对方对你的所作所为加以评判,肯定要产生一种逆反心理。

  觉得对方也不过如此、觉得对方根本没有指点你批判你的资格,尽管对方确实略胜了你一筹。

  但倘若那个人的能力甩了你十万八千里,便不会有先前的想法了,剩下的便是单纯的艳羡。

  这就好比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他也许会嫉妒他的同事工资比他高了几百数千,但他永远不会嫉妒马爸爸或是王思蒜拥有数亿家财。

  ——差距太大了,反而不会产生那些多余的情绪。

  栎阳如故此刻就是如此。

  她不得不承认,南宫彦青的情商虽然低到了极点,说出的话让人气到分分钟爆炸,但他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还不到双十的年纪,就有如此成就,这已经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如今他沉默不语,栎阳如故有些心虚了,开始没话找话。

  南宫彦青一时没搭理自己,栎阳如故又有些尴尬。她从来是个小心翼翼的人,倘若她踏出了一步,对方却在原地不动或是往后退了一步,那么她会立刻后退百步,乃至于走出对方的视线。

  看似再寻常不过的话,往往要耗费她毕生勇气。

  南宫彦青的态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暗暗下了决心:再也不要搭理他。

  可就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刻,南宫彦青开口了,“四哥应当不会介意这些。”

  栎阳如故这才发现他脸上似有困惑之意,方才像是陷入了沉思。也许他过了这么久才回答自己只是因为神经末梢太多脑回路太长?

  罢了,暂时还是可以搭理他的。

  栎阳如故又露出一个笑,“哦,好的吧。话说南宫舒……啊不是,师父的计划不是文课武课什么的交替着来吗?我记得昨天你们在练琴,今儿个应该要上文课了吧,怎么一个个都跑出来了?

  难不成你们特别喜欢淋雨?还是喜欢淋雪,或者喜欢淋雨夹雪?”

  南宫彦青又没回话,倒是四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他们想与不想有什么要紧的?上文课还是武课或是别的什么,不都是为师说了算么?这点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究竟有什么脸面称自己是为师的徒弟?”

  呵呵,说得好像她想做他徒弟一样。

  那不是你当初哭着求着强迫着,要本姑娘做你徒弟的么?

  南宫家的人怕是都有毛病吧!

  一个大概是抖m,就喜欢给自己找不自在;一个说了上句没下句,开心了哄一哄烦躁了怼几句;还有这位死不要脸非要做自己师父的人,天天脑子里装的要么是杀人要么是杀人要么是杀人。

  栎阳如故刚刚才愉悦一星半点的心情,又沉了回去。好在书院上下课的时间都是有规定的,虽然师父们不至于严格遵守,但多数情况也不会故意违反规章制度。

  南宫舒青虽然不知道坐到了什么位置能在行知书院里这样随心所欲,但也不会在这些地方为难他们,于是准时解放了他们。

  “小九你等等。”南宫舒青还是在笑,然栎阳如故那时莫名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他的笑不像是笑,“为师忽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要找你,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你晚上到我这里来罢。”

  南宫家的事情,栎阳如故不想掺合,也没有胆量掺合。一听到南宫彦青的话,没多逗留就离开了。

  书院是有例饭的,给所有学生免费提供。

  要是去得晚了,好吃的就没了。

  她没在意身后的两人,飞也似地朝着饭堂赶去了。

  *

  夜深人静时刻,酒过三巡,月上柳梢。

  “小九,如今他跑到我这里来,也不知有什么目的。明着是与皇兄说过来游山玩水,可又有哪个傻子真能信了他。

  皇兄那边我已打听清楚,他临走之时是领了任务的,说是过来买粮。”南宫舒青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南宫彦青倒了一盏酒。

  南宫彦青明白他的意思,“渝丘的粮食确实比京城便宜得多,米也是最上乘的。可要说千里迢迢过来买米,再一路运输回去,就有些不值当了。

  大米毕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这路上一来一去,耗费的人力物力恐怕就填补了那几分差价。”

  “是啊,给他指派这么一个任务,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谈话间又是一杯好酒下肚,南宫彦青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他甩了甩头,顿时又觉得精神了许多,不由得感叹自己进了行知书院几日,竟然连酒量也下降了许多。

  许久未饮烈酒,如今竟然四五杯就开始头昏了。可不要因此误了正事才好。

  他闭了眼复又睁开,反复几次,效果没好到哪里去,但到底是清醒了几分,“此事傅景知恐怕最是清楚。”

  “他?他是清楚,可他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当初他仕途平坦至极,分明可位列九卿,偏偏金殿之上口出狂言,亏得是皇兄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否则连这县令都没得做。”

  “遣送至此,本就是他的心愿,只是不知他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南宫彦青也叹了一句,“他的才气,的确是大材小用了。”

  南宫舒青端着酒盏,小酌了一口,见南宫彦青面前的酒杯已空,又要再倒,被拦了下来,“今日到此为止,我有些醉了。”

  愣了一愣,南宫舒青才笑,“你也会醉?罢了,不想喝就不喝了。左右留在我这儿,下回还是要落进你肚子里的。”

  话题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事情上。

  “好了,不说酒的事了。总之我这儿多得很,你若什么时候想饮,尽管来我这儿就是了。这些日子全城戒严的事,你听说了么?”

  见到南宫彦青肯定的动作,南宫舒青接着道:“这事儿容易打听得很,据说是好端端的粮仓起了火,可渝丘那么多的人,总有几个夜半不睡觉的,没有一个见过什么火光。”

  “着火,把粮食烧得一粒不剩?我是不信的。”

  “要不是后边有人撑着,那傅景知敢撒那样的弥天大谎?那多半是皇兄的意思。他这是欲加之罪啊,可你猜那人怎么着?”

  “嗯?”南宫彦青挑眉,“这你也打听到了?”

  南宫舒青露出得意的神色,“你知他为什么能来行知书院?”

  不等南宫彦青开口,他又自问自答,“皇兄那边他要是摆不平,哪能安安心心窝在这渝丘。他是用了一招弃车保帅。”

  “怎么个保法?”

  “皇兄那欲加之罪的意味这样明显,他恐怕早就察觉到了。两人互相没有半点信任,当然是绕了一个弯又绕一个。不就是办事不力么?他直接揽下了全责,‘如实’禀报了上去,要皇兄收了他的兵权。”

  放这么多血?南宫彦青虽然猜到了一些,听到南宫舒青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

  要知道他那一位小叔叔,年纪虽小心眼却不少,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央着先帝要了特权,可掌一万精兵。

  一万精兵算不得什么,南宫华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要的这一万精兵,是私兵。

  只听从他一人差遣,不隶属于任何其他组织。

  在京城里有一万精兵,这是个十分庞大的数字了。说得露骨一些,他就是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未必不能成。

  所以哪怕他年纪小,哪怕他平素看起来最是乖张最是烂泥扶不上墙,京城里依然有许多对他全不了解的人害怕他。

  而了解他的,则是忌惮他。

  “皇兄答应了么?”南宫彦青道。

  “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没理由不答应。要不是因为这个,他如今能安安稳稳到了我这里?倒是你,一听说他跑来了渝丘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轻重了。”

  南宫舒青皱着眉,又道:“他是个王爷,虽不知道他此行目的,但过来也就过来了,没人管他的,但你身为太子,就不担心保不住你这位子么?”

  南宫彦青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他忽然露出一个笑,碍着南宫舒青在场又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你倒是比我还着急。皇兄不过刚过而立之年,我虽是太子,但你也知道,不过是因为皇兄后继无人才将这位子强摁给了我。旁人都不当回事,我又为什么要当真?”

  “大哥最是疼你。”

  “这我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把位置留给了我。他年纪不大,要是想通了,想要个继承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知道你还这样胡来?”

  “你也说了他最是疼我。出来之前我便与他说好了,他允了的。再说了,我虽有着太子之位,可与皇兄也差不了多少岁数,能不能活得比皇兄久,都是未知数,又有什么好当真的。”

  南宫彦青还想再说,忽然听到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他顿了一顿,却又似乎听不见了,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酒果然是烈酒,竟能扰他到如此地步。

  南宫彦青揉了揉太阳穴,放弃了再去听外面的声音,“四哥,你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么?”

  “声音?”南宫舒青缓缓站了起来,“哪儿有什么声音?”

  他定定看向南宫彦青,“小九你多半是听错了。”

  也许真是他听错了。

  南宫彦青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总之你放千百个心,先不提我原本就对那位置没什么兴趣,皇兄是无论如何不会废我的。”

  “嗯。”

  “南宫华的目的就有些令人好奇了。”

  “是啊。”

  “四哥想与我我说的就这些?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也该回去了。说出来不怕四哥笑话,今日这酒太烈,我有些吃不消。”南宫彦青的面色有些不大正常,强撑着神智道。

  “哦?吃不消么?”

  “我好像真的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南宫彦青上一句话的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开了口。前一句出自南宫舒青,后一句则是太子殿下的声音。

  他说完,也没意识到南宫舒青说了些什么,朝着门口走了两步,终于听清了门外的声音。

  “快点快点,这么大的火,别闹出了人命!”

  “知道了,我这不是跑着呢么。再说了,人多有什么用?书院的木桶一共就那些,先去打水再搬过去扑火,有这些时间,那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火苗又升起来,谁能吃得消?”

  “是啊,咱们过去了也帮不上忙,最多就是凑个热闹。算了吧,你看看那样大的火苗,今日才下过雨,周围都还湿漉漉的,怎么会起了这么大的火?

  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扑不灭,咱们过去了闹不好还得丢了小命!”

  “那个方向是新生的住处吧?几个新来的,也不要太在意了。书院那么有钱,真出了事情,给人赔点钱也就完了。”

  众人议论纷纷,但终究还是拗不过想过去帮忙的同伴,一路小跑者过去了。

  南宫彦青的思路已经开始混沌,但他依然抓住了几个关键之处——着火、新生住处。

  ——栎阳如故!

  蓦地心里一慌,神智骤然回归了些许,他连忙打开门,要去看看究竟的哪个方向的新生住处。

  行知书院每一次招收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新生,住处安排的地方自然也不尽相同。虽然总体上还是离得近,但远远看着,也有些方向上的细微差距。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心跳如鼓,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比如……

  栎阳如故被困在了火中。

  南宫彦青一刻也等不得,连忙就要推开门,却被南宫舒青拦住。

  “小九,你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去?”

  “方才好像听到外面有人议论新生住处失火,我想看一看。”

  “哦?失火了么。可失火与你我又有何干?你不是说醉了酒么,这时候又趟什么浑水。我瞧瞧,满头大汗的,就你现在的状况,别说是去帮着救火,回你自己院子里都未必撑得住。

  我这儿又不是没有休息的地方,你去休息一会儿罢。”

  南宫彦青拧了眉。

  四哥是个无心之人,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能够对着火一事无动于衷,南宫彦青却做不到。尤其这一次有可能……

  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那酒再烈,我也不至于因为那点酒倒下,我去看看。”

  南宫舒青变了脸色,“你去了又如何?刚刚那些人的议论声你是没有听到么?自有人过去救火,你没有多余的木桶或是别的容器,就算过去了又能帮到什么忙?”

  “四哥,我同你不一样。”

  “你是在指责我冷漠?”南宫舒青冷哼了一声,“呵,旁人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干系。谁又没个袖手旁观的时候。”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分心的刹那,就见南宫彦青已经打开了门,看到着火的方向之后,面色乍变。

  南宫舒青走出几步来到南宫彦青面前,勾上了他的肩,不经意间往他注视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噤了声。

  “怎么不说话了?”南宫彦青道,“四哥,我原以为你只是无心,却怎么从来不知晓你……竟是这样一个歹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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