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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金可岚


  金可岚一进殿就发现气氛不对,皇帝背对着他双手撑在书桌上。

  不知发生了何事,试探性的喊了句:“陛下?”

  皇帝缓缓转过身子,双手负立,深深凝视着眼前的爱将。

  这一看可把金可岚看得心里发毛,踟蹰又说了句,“陛下召微臣进宫可有什么要事,是否边疆又有动,臣赴汤蹈火愿意前去。”语气激昂地说了一通话,仿佛马上就要去边疆。

  皇帝依旧阴沉着脸,摆摆手道,“爱卿想多了。”话到嘴边又停了停,说:“不过朕的确有件事要问问你。”

  “陛下请说。”

  “十年前进宫之日,你可见了长清王?”

  对于皇帝突然的询问,他一下子愣住了,心中不免打起鼓来。随即镇定,抱拳回道:“臣不曾见过。”

  皇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想都不想就这么肯定?”

  他嘴角微微有些抽动,咽了咽口水,说:“臣每每想到十年前进宫之时,就觉得能陪陛下走这一遭,实属荣耀,想得多了,所以也就记得清楚。”

  皇帝显然是不相信这套说辞,他对于金可岚已经有了怀疑猜测之心。

  “爱卿,你再好好想想,千万别忘了什么细节。”皇帝深深凝视着他的脸,和颜悦色地说着。

  金可岚依旧恭敬低头回禀,“陛下,臣实在没见过长清王。”

  这句话一出口,不料皇帝突然震怒,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大胆!”

  他对陈曲都没如此震怒,只有眼前这个人,怀疑值陡然蹭蹭蹭上升。

  金可岚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头重重磕在地上,颤声道:“陛下,臣没有说谎啊。”

  皇帝冷哼一声,问:“朕姑且问问你。那日你到底跟在谁的身边?依稀记得你有一段时间没有跟在朕的身侧。你说是也不是?”

  皇帝高高在上的睥睨地上之人,语气越发严肃,听得金可岚满头冷汗。

  十年前他的确有一段时间离开了皇帝,不过是在事情成功后回去的路上,只不过他不能说。

  “陛下。”他再次呼唤道:“臣不记得有离开过陛下的身边。臣和陈曲一直陪伴左右,只有郭坤去了后宫。”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皇帝敏感的神经再次挑起。他眯了眯眼,仔细回味刚才金可岚说的话,一双皱纹满布的老手抓紧了案桌,冷冷质疑道:“你说郭坤去了后宫,怎么你连他去哪都记得这么清楚。十年前那场混战死伤无数宫人,陈曲陪我去了金銮殿,御书房,中和殿,武英殿,你既然和他跟在我身侧,自然都去了,只不过你没怎么进过宫,而且外臣不得进后宫,你怎么他去了?”

  皇帝狐疑地说出一番话,听得他胆战心惊,磕头在地时冷汗流到了地上。

  “陛下……”他还准备说些什么,皇帝狠狠将茶杯掷到他背上,咬牙切齿勃然大怒,“好你个乱臣贼子!”

  金可岚慌了,他怎么一下子成乱臣贼子了?

  慌忙道:“陛下,此事和臣无关啊!”

  他这一求饶,分明是承认了什么。

  皇帝骂道:“这下你总该承认了吧,十年前你对长清王到底做了什么,快说!”

  金可岚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语气颤抖道:“十年前陛下登上皇位。陈和郭坤为了肃清皇宫内敌。去了一些宫殿,然后刚好看到宫人欺侮长清王,他们将他推搡在地,用言语侮辱,银华夫人被宫女按在墙上,搜刮首饰……”他一字一句清晰的回忆当年的事情,听得皇帝浑身发抖。

  赵荃祯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他们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不找他主持公道。他就在不远的金銮殿,明明可以帮的上忙的。

  虽然说自己夺了亲生儿子皇位,但定不会这样如此侮辱,或者说袖手旁观。

  他越想越回忆起一些事来,仿佛灵光乍现,把所有想不通的事串通在了一起。

  难怪他们母子二人去了符州后,一封书信也不回复。他曾经派人送过两封。但听信使说,书信当面烧掉了。本来以为他们是怪罪自己逼宫夺位,原来竟有这样的隐情。

  想到这里,他紧紧咬紧牙关,问:“接下来呢,你把话说清楚点!”

  金可岚吞咽了口水,头依旧不敢抬起来,他能够想象此时皇帝是怎样的脸色。

  又继续说:“当时,臣带着自己的副将,刚好碰到这幅场景,由于杀红了眼。看到宫人如此行径,也没……没去阻止。”

  “然后呢。”

  “然后……银华夫人求臣救救长清王,臣……臣当时觉得,如果能让长清王受点什么伤,对陛下来说总是有好处的……”

  此话没说完,皇帝一把揪住他衣裳,迫使他抬头直视暴怒血红的双眼,怒骂道:“放肆!你胆敢对他不管不问!金可岚,你枉为臣子!”说着一把推到在地,将书桌上所有的东西砸向他,边砸边骂:“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金可岚慌得重新摆好跪姿,忍受折磨,眼前瞬间浮现出家中妻儿相互依偎的场景。

  如果今天挺不过去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皇帝又打又踢,折腾了好久。金可岚瑟瑟发抖,不住求饶。

  皇帝问:“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下手之人又是谁?你快给朕说清楚。”

  由于时间太久,他连下手之人的长相也记不清了。带着颤意不断磕头,“当时宫人围成一团又打又踢成,实在是记不得了。不过,细细想来应该是陛下安插在皇宫的眼线,其中一个叫刘海公公,他当时也在里面。”

  此言一出,皇帝气的心口疼,捂住不住捶着,“都是一些狗奴才,真要把你们全杀了,灭九族!”

  “陛下息怒……”

  地上之人轻轻说着,又磕头道:“求陛下饶过臣的家人,臣愿意以死谢罪。”

  皇帝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亏欠煜宣太多,不为他杀几个人。仿佛抚慰不了心中的伤痛。

  他冷冷望着金可岚,喊了声“蔡堂。”

  蔡堂从外面进来,低头轻轻唤了声:“陛下有何吩咐?”

  “把他带下去。严刑逼供还有哪些人参与当年的事。”

  金可岚一听,瞬间软在地上,嘴唇发白哆嗦,表情征住,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跟了皇帝十几年,最后因为微不足道的长清王落到如此下场。

  这几年皇帝对他赞赏有加,在战场上立下汗马之劳,朝廷上也有了一席之地。原以为自己马上就会晋升为护国大将军。

  他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也不明白这个废掉的少帝怎么会让皇帝如此上心。

  明明他都不管符州死活,怎么长清王进宫病逝后,皇帝就想为他做主了。

  他想不通,被人拖拉着进了刑房。

  此刻,书殿内。

  赵荃祯瘫坐在宝座上,他的头越来越疼。明明太医开了那么多药方,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真是一群废物。

  还有那个贱婢,竟然敢如此玩弄他,错杀了自己儿子,每每想到这里,心中的怒火仿佛要把整个书殿燃烧殆尽。江家早被赶尽杀绝,除了这个漏网之鱼,再也无人可杀。

  真是可恨啊!

  他咬牙切齿着。

  杀了十年前那些涉案人员,心中隐隐有了安慰,对于长清王他似乎有了弥补,心中竟然舒畅坦然了不少。可一想到他们母子俩受的委屈,心中又开始沉重起来。

  他这辈子亏欠的人很多,从少年开始,有自己的养母,江浅浅和三个孩子,还有后面寥寥几个,以及现在的母子。

  他看着顶上的装潢,幽幽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些都是报应。难道真像郦妧说的一样,以后下场凄惨么……”想到这里又立马拍桌,狠狠道:“朕绝不会允许自己儿子爬到头上来,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盯着墙上的书画,语气森然道。

  门外的蔡堂悠悠回身轻撇一眼,随即转头继续低头听候吩咐。

  这一天过的很快,当邢房的人传来消息时已到了晚上,刚刚用完膳,就听到宫人一路碎步,低头回禀:“陛下,金将军招了,除了刘海,还有张鸥,剩下的就真的没有了。”

  “他们都做了什么?”皇帝冷冷道,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书殿里。

  “他们……”宫人害怕得不知如何说出口,万一龙颜震怒牵连自己,真是令人胆寒。

  “快说!”他呵斥一声,语气中全是不耐烦。

  这些宫人明哲保身,都不愿开口好好讲话,就怕牵连自身,这一点他着实憎恶。

  “他们踢伤了长清王。”最后,宫人犹豫说出口。

  他的鼻孔吐出一口怒气,此刻心中早已有了决断,下了一道命令:“所有涉案人员灭九族。”

  宫人领命低头退了出去。

  “蔡堂。”皇帝闭眼呼唤了一声,在书架的阴影下,有个太监缓缓走到他背后,低声轻轻回:“陛下,老奴在。”

  皇帝揉着太阳穴,说:“所有知道此事的都处理掉,包括刚才的小太监。”

  “是。”

  蔡堂依旧平平淡淡应下,随后退出书殿。

  他跟在皇帝几十年,早就摸清了脾气,从刚才小太监进来的情形来看,也猜到了命不久矣。

  他隐隐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觉。

  太监们守在殿门外,大殿里除了他,就是一大架一大架的书,还有,许多只摇摇晃晃的烛火,将书架的影子映在地上,拉的老长老长。

  案桌上是一叠叠的奏折,处理今天的事情,没有太多时间批阅,只能堆积到晚上。

  他现在看得正是潭州御史弹劾自己儿子的奏章。

  他越看越气,直接把奏折摔在了地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气谁,是四皇子,还是御史太过于多管闲事。

  四皇子赵景宏是郦妧的儿子,是孩子里面年纪最大的,也是最不懂事的一个。

  因为以为他活了二十多年,起码能知晓些朝廷大事,帮忙分担。他吧,的确有这个心思,只不过天资不够高,人又懒惰。

  这次收受了赈灾的银两,不顾百姓的死活。正义耿直的御史天天参他,斥责不配为皇家子孙。

  这个御史人倒正派,只不过有时候说话难听。

  加上自己儿子的确是做错了事,这让他觉得烂泥扶不上墙。

  这几件事夹杂在一起,让他怒火中烧。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细细想来两个儿子都有些相像。都成不了大器,不愧是自己的亲儿子。想到这里,他自嘲一声。

  也许是年纪大了,他经常回忆往事。

  这几日由于长清王的事件,脑海中竟然出现了江浅浅的身影以及三个孩子的样貌。

  虽然孩子真实模样记不得,但是那晚的场景他历历在目。

  那个寒意逼人的女子说过,江浅浅以灵魂为代价让孩子永不入帝王家。郦妧则是让他晚年凄惨。

  这时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他想:浅浅和孩子们要是活着应,该也不会这般局面。

  这般让他狂躁暴怒,想杀尽所有不听话的局面。

  他隐隐想起,年轻时候,他和浅浅坐在屋子里。

  他在一旁静静看书,她在一边恬静地绣着小样儿,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那么明媚动人,双手就那样来回一动,掌中白帕子便有了模样,色彩斑斓,好不鲜艳漂亮。

  她说:“殿下想要什么样儿的,这个如何?”说着将帕子给他看。

  他笑笑,回:“男子的帕子不必如此扎眼。”

  “我觉得这个好看,殿下私下里用用,没有人知道的。”说着,她狡黠地一笑,眼睛里亮晶晶的。

  浅浅啊……

  他望着幽暗的房顶,幽幽唤了一声。

  接着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大殿内早已放下纱帘,大幅度地飘荡在窗户外。这是用来阻挡寒风和白天阳光的。

  大晚上的,宫人被今日事一吓,暂时忘记收卷起来。

  冷风一吹,条条纱帘飘荡着,将烛影晃荡得闪闪烁烁。

  他唤了声,“蔡堂。”

  良久,无人应答。

  再唤一声,“来人啊。”

  还是无人回应。

  他突然一惊,正准备起身,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幽远而又熟悉,“晋王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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